茅木

少看海,多爬山。

昙踪

第七章

我没有想到,再见到润玉的时候,他竟然会是这样一幅奄奄一息的模样。往日总是被高高束起的青丝此刻却凌散得遮挡着他惨白的面容,若不是见他胸口还有着微弱的起伏,我几乎要以为彦佑送回来的,只不过是一幅有着和他相同面貌的躯壳。
诺大的璇玑宫素来没有什么人,即使润玉重伤在身,来回奔波的,除了彦佑便是邝露,脑海中回想起前日他独自神伤的场景,我心中竟然会觉得有一丝愤恨,虽不知发生了什么,可虎毒尚且不食子,堂堂天帝天后、叔父舅母,竟无一人问及他的安危。原来,锦觅曾心心念念的天界,不过是六界之中最为虚善无情之地。眼见润玉气息越发微弱,我使劲拍击着将我禁锢的冰晶球,终于是引起了邝露的注意。
“邝露仙子,快放我出去,我有办法救仙上。”
邝露虽有心,却无力,可彦佑不同,毕竟他是洞庭君,也是十二生肖之一,又擅水系法术,或许可以一试。彦佑看了看这个拇指般大小,连自己的元神都要依赖仙力凝聚的小小精灵,有何能耐可以救自己的义兄,但眼下润玉的伤情严峻,稍有差池便会元神俱灭,他也只好放手一搏。但见彦佑指尖凝气,一道绿光直击冰晶球而来,我下意识的用手一档,只听一声脆响,冰晶应声而破,而我也得以恢复人形。
我快步来到润玉的床边,虽已知道他的状况,却还是忍不住心惊,何人下手如此狠毒,以至他的内丹裂痕丛生。
“洞庭君,邝露仙子,可否让我二人独处片刻,我定会救回仙上。”
邝露显得有些犹豫不决,眼下正是夜神殿下生死攸关之际,就连彦佑都没有办法,果真能将夜神的性命交给一个花界精灵吗?反观彦佑,他却显得比之前镇定很多,从他知道安容真身是一朵昙花之际,他心中已有了些眉目。纵使不忍,却又无奈。于是他朝邝露点了点头,一道出了寝宫。
我坐在润玉身边,将他鬓角的碎发拂至耳后,低声说道:“仙上,我曾说过,会陪伴在你左右,可我知道,今生你的心中只有锦觅而无昙花,我族多为情所困,又皆因情而死,但千万年之间,生生不息,从未听谁说过后悔……安容亦是如此。只是今后不能再伴你左右,还望你此生有人作陪。”
我顿了顿,伸手想要抚平润玉紧皱的眉头,确是徒劳,因我知晓你心中有恨,却无处喧嚣;因我知晓你心中有爱,却所忆他人。
一滴泪落在润玉的脸庞上,瞬间消失无踪,白光一闪,寝宫内再无声息。
滚滚红尘万千,渺渺轮回千载,若能再相逢,记得还我这一滴心头泪。
寝宫外,邝露来回踱步,时不时地朝宫门内张望,喃喃自语道:“若是夜神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,这可如何是好。”
彦佑宽慰道:“邝露仙子大可不必担心了。”
“洞庭君此话何意?”
“你可知昙花以泪养身,一滴心头泪正是其内丹精元,传闻此内丹可救世间万物,起死回生,只不过,落泪之际,亦是昙花香消玉殒之时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
邝露还为来得及说完,只听寝宫内传来一阵咳嗽之声,二人推门而入,但见润玉正半坐在床边,脸色虽还是苍白得很,却不似先前那般奄奄一息。而环顾四周,哪里还有半分安容的影子。
“夜神殿下,你可感觉好些了?”邝露上前询问道。
“嗯,我已无大碍。”润玉看了看彦佑,说道:“多谢洞庭君出手相救。”
彦佑摇了摇头说道:“大殿高看我了,救你的并非是小仙,而是那株昙花。”
润玉一愣,抬眼朝放置冰晶球的地方看去,确是空空如也。
“那,安容呢?”
“恐怕……已经不在了。”
润玉只觉得心中一阵抽痛,空空落落的,既无看见生母死在自己面前的悲痛,也无看见锦觅在凡间与旭凤恩爱时的愤恨,就好像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与自己都不再有瓜葛一般,他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,这样,他便不必再去考虑含恨而终的生母,不必再去考虑手足情深的旭凤,不必再去考虑心心念念的锦觅。他环视了一圈诺大的璇玑宫,长叹一口气,生平第一次,他真的觉得自己好累。
但即使如此,天后的逼迫却一刻都没有停止。
多年以后,润玉时常都会在司星台上想起这些前尘往事,如果当年他没有穿上天界的孝服,是不是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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