茅木

少看海,多爬山。

昙踪

第八章

之后的事情看起来是如此的顺理成章,废天后,反天帝,杀旭凤,夺锦觅。看起来,一切都像是遂了他的心意一般。如今,他终于夺回了属于他的一切,可他的心,还是空空落落的。
那日天庭大变,锦觅亦昏睡过去。虽然润玉对其悉心照料,却未见她有半分苏醒的迹象。他依旧住在璇玑宫,白天上朝听政,夜里陪伴锦觅,偶有闲暇时候,便会同邝露在院中下棋,一切如旧,除了那庭院里栽满的昙花。
“天帝陛下这院中的昙花似有些不同。”
润玉手执棋子,漫不经心地问道:“哦,有何不同?”
“听闻昙花又叫月下美人,只在夜间开放,可陛下庭中的昙花却不分昼夜,日日都会盛开,实在是稀奇。”
润玉手中一滞,微微一笑落下一颗棋子,缓缓地说道:“觅儿昏睡已有多日,不知她何时才会醒过来,我希望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,她睁眼的时候都能看见盛开的昙花,毕竟,这是觅儿曾赠予我的。”
“陛下有心了。”邝露眼眸低垂,心中苦涩无人知晓。看来夜神对锦觅一往情深,丝毫没有外人插足的余地,可笑自己还心存希冀,以为可以常伴在他左右。
“邝露,该你落子了。”
邝露回神,看了一眼面前的棋盘,却只能苦笑着说道:“陛下说笑了,邝露早已无路可走,落不落这一颗棋子又有什么关系呢。”
润玉看着这满盘的琉璃棋子,心想大概也只有安容这般赖皮,非要悔棋才肯罢休。
“陛下向来棋艺精湛,放眼整个天界都难逢敌手,何况是邝露呢。”
“可确有一人,我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。”
邝露心中倍感疑惑,于是问道:“不知这人是谁,竟如此厉害?”
润玉笑着摇了摇头,不再回答。
虽然润玉如今已不需要再挂星布夜,可他却总是会来司星台,或许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,甚少有人往来吧。这日正在他出神之际,邝露却急急来报,告知锦觅已经醒了过来。润玉心中一喜,急忙回到璇玑宫。
锦觅这一睡已过去了大半年,醒来时只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切,那日的大婚还历历在目,爹爹和临秀姨的死也那么真切,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自己手中感知到的旭凤炽热的鲜血来得真切。
她杀了旭凤,杀了那个六界之中自己最爱的人。
很奇怪,好像一夜之间,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合理起来,她忽然比谁都明白什么是爱,什么是情。她对肉肉的牵挂是思念,她对小鱼仙倌的无奈是歉疚,她对水神和风神的悲痛是遗憾,至于旭凤,她想自己一定是爱他的,也只是爱他的,千百年来,她从未觉得自己活得像此刻一般明白,因为当她将匕首插入旭凤后背的那一刻,她自己也死了。
润玉来得很快,他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昙花前的锦觅。他对她,始终是有愧的,所以他便要千倍万倍地对她好,希望可以弥补他对她的伤害。
“觅儿,你终于醒了。”润玉将声音放得极轻,好似生怕惊扰了眼前的人一样,他已经失去得太多了,如今除了锦觅,他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。
锦觅没有回应,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润玉一眼,因为对于润玉,她心中亦有愧。而这份愧疚,她找不到任何方式来弥补。
“觅儿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?”
“劳陛下费心了,锦觅无碍。”
润玉牵过锦觅的手,几乎用恳求地语气说道:“觅儿,从今往后,这天地之间,唯有你我二人相依为伴,我定会待你百般安好……无妨爱我淡薄,但求爱我长久。”
锦觅泪眼婆娑,将手从润玉的手中抽出,她看着润玉说道:“人人都说我不懂爱,可是陛下也不见得比我更懂。”
其实当年在璇玑宫,看着润玉因为被灵火珠焚烬的昙花时,她就觉得有些奇怪,可那时她也不懂什么是爱,只道是小鱼仙倌在意那是自己送给他的礼物罢了。可如今看见这满园在白天盛放的昙花,她终是明白了,那个藏在润玉心中的人,其实从来都不是自己。
锦觅看着这满园的昙花,心中念起旭凤栖梧宫中那一树凤凰花,她曾允诺给他一世不败的凤凰花,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,心伤之际,只觉胸口疼痛难耐,一时之间脚下不稳,一个踉跄,险些栽倒。润玉心中一滞,本想上前扶住锦觅,却被她伸手拒绝了,锦觅稳了稳心神,转身朝洛湘府走去。
看着锦觅远去的背影,润玉没有再上前,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锦觅离去时说的那句话:我们都别再骗自己了。
他看了一眼院中遍布的昙花,嘲笑自己的愚昧,就算这天界全都栽满昙花,又有哪一株是安容呢?看来不明白的人,是自己。

评论(2)

热度(8)